櫻之吻 (第4/4页)

。」她開了個頭，「我們也總是最後才離開的那兩個。」

    美奈子的手一頓，竹耙的尖端在沙面上留下了一個小小的、不和諧的凹陷。她緩緩抬起頭，看向詩織。眼前的女子，眼神中帶著一絲她看不懂的、混雜著懷念、悲傷與深切渴望的複雜情緒。

    「學姊…還記得高中的我嗎？」詩織向前走了一小步，聲音微顫。

    「當然記得。」美奈子放下手中的竹耙，轉過身正對著她，「妳是詩織，我怎麼會忘記。」

    得到這個答案，詩織像是鼓起了畢生的勇氣，眼眶微微泛紅：「我一直…忘不了學姊。畢業之後，我試著讓自己往前走，也試著和男性交往過…」她自嘲地笑了笑，「他們都是很好的人，溫柔、體貼…可是，當他們吻我的時候，我閉上眼睛，卻只能看到學姊的臉。我才發現，有些人，一旦住進心裡，就再也趕不走了。」

    這番突如其來的、跨越了十幾年的深情告白，像一顆投入靜湖的石子，在美奈子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。一部分的她，為這份深情而震撼、動容；另一部分的她，卻感到恐慌，因為她和高志的關係，才剛剛從廢墟中重建起來。

    她沉默了半晌，最終選擇了坦誠。這份坦誠，不僅是對詩織，也是對她自己混亂內心的一次梳理。

    「我一直都沒有忘記妳。」她的聲音很輕，卻很清晰，「只是畢業後，就被高志…我先生，用很猛烈、幾乎不給我思考空間的方式追求。那時候太年輕，被那樣的熱情席捲，腦子還沒反應過來，沒多久就結婚了。人生…並不像我們在美術教室裡想像的那麼簡單。」

    詩織聽完，眼底那層迷霧似乎散開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混雜著心疼與堅定的光芒。她朝著美奈子，試探性地、緩緩地又靠近了一步。那一步，跨越的不僅是兩人之間的物理距離，更是上司與下屬、學姊與學妹之間那道無形的界線。

    美奈子沒有後退。她的心跳在胸腔裡擂鼓，只是靜靜地看著詩織的接近，看著她眼中的自己。

    詩織在離她僅半步之遙的地方停下，抬起手，用微顫的指尖，輕輕拂過美奈子的臉頰。那觸感，溫柔得像羽毛搔刮在心上。然後，她傾身向前，將自己柔軟的唇，印上了美奈子的唇。

    那是一個充滿懷念與不確定性的吻，溫柔得像十幾年前落在髮梢的櫻花花瓣，帶著詩織身上淡淡的、彷彿百合花般的香氣。

    美奈子腦中一片空白，所有關於丈夫的承諾、關於公司的未來、關於成年人世界裡那些複雜的規則，都在這一刻被抽離。一部分的理智在尖叫，警告她這有多麼不妥與危險；但另一部分更誠實的、被壓抑了十幾年的情感，卻像久旱逢甘霖的土地，貪婪地吸收著這份溫存。

    她閉上了眼，順從了自己的心意。她微微張開唇，不再只是被動地接受，而是主動地加深了這個吻，回應著那份跨越了十數年光陰，依然熾熱的愛戀。她的手，也緩緩抬起，輕輕扶住了詩織的腰。

    這個吻彷彿帶他們回到了那個櫻花飄散的高中。春日裡，通往校門口的那條長長的坡道，會被盛開的櫻花樹染成一片望不盡的粉白。微風吹過，便是漫天飛舞的櫻花雨，空氣中瀰漫著若有似無的、清甜的香氣。在那裡，世界的步調彷彿都變慢了，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整個春天的溫柔。

    櫻花之所以令人眷戀，或許不只因為盛開時的燦爛，更因為它飄散時的淒美。那段高中時光，就是她們的櫻花季。在那個單純的世界裡，一個眼神的交會，一次指尖的輕觸，都足以讓內心掀起巨大的波瀾。她們分享著一本小說，交換著一邊的耳機，在所有人的目光之外，構築了一個僅屬於兩人的、不被打擾的祕密花園。那份情感純粹而熱烈，彷彿可以持續到永恆，卻又像滿樹的櫻花一樣，註定短暫，註定會在畢業的鐘聲響起時，隨風飄散。